时光机你慢慢地转散文

到如今,她已经瘦骨如柴,言语不清了。吃饭需要人喂,衣服需要人换。上厕所需要人抱。眼睛已经浑浊了,眼角里常常溢出泪水。每天陪伴她的是她曾经疼爱的孩子,她却不认得她们了。

时光机你慢慢地转散文

有人说,即使老也要优雅地老去,可是她老去了,没有优雅地,而是返老还童地老去了,意识一点一点丧失,言语一点一点丧失,记忆,情感,运动一点一点丧失。护理妈妈的小女儿亲着她的脸说,我的妈妈虽然八十多岁了,智商却如同一岁婴儿。

是的,她老了,却被阿尔兹海默逐渐地夺走生机。

五年前的她,那时还可以活动,能叫出家人的名字,但是向来眉慈目善的她却口出恶语,肆意谩骂,当然此生她估计都没有和人真正吵过架,所以所谓谩骂也不过是一系列不能停止的碎碎念。从早到晚很少停歇,家人怕她出去走丢反锁家门,她开始谩骂,不让她出去走动,少了良心。我们确实少了良心,本该尊老爱幼,却不听她的话,在家一定反锁门,限制她自由。那时的她,像三岁的小孩,开心了会笑,不高兴了就骂。偶尔静静坐着,让人觉得不是老人的安祥而是孩童般很乖。那时已经不知冷暖了,需要帮着换衣服。吃饭的时候有时会从嘴角流出来,掉在衣服前襟上,想起她那时的出了名的爱干净便让人难受。小孩子一句无心的话也会让她敏感着急气恼,从前那个把好吃的放到过期了都要给孩子吃的慈爱老人啊。

十年前的她,那时阿尔兹海默还是刚刚开始。她还是蛮精干的老太太。秉持着自己的勤劳,把家里的里外收拾得井井有条。可是她发现自己不如从前了,今天放在箱子里的衣服转天就忘记了,找到了放柜子里,以便好找,可是再找还是不记得放哪里了。孩子打电话说点事,嘴里说着放心放心,放下电话已然忘了孩子刚才说了什么。她开始自责,老了不中用了,啥事啥事记不住。她又懊恼,记不住老乱挪地儿做什么。可是就是那样的境况下,她的女儿病了,做了很大的手术,她依旧尽一个母亲之责,照顾女儿,帮助女儿洗涮煮饭熬汤,把人家送给她的所有补品礼盒装一大包给女儿送去,每天白天扶着女儿出来晒太阳,每天晚上提前给女儿暖被铺床。等到背转身的时候又不住地为女儿祷告流泪。终于在她悉心照顾下,女儿渐渐好起来,她却进一步向阿尔兹迈进。

十五年前的她,一到逢年过节,家里热闹急了,她先是在巷口焦急地等待,等待儿女们携着孙子外甥们像归巢的鸟儿们回归到这个离乡千里百里的老家。然后就是她厨房灶台上忙碌的身影和一盘盘冒着热气的可口的饭菜。孩子们在跑闹,大人们在欢笑,她是那么心满意足,笑容满面。然后一家人来张全家福。儿孙们会看到她拽拽衣角的正式和面对镜头时的认真和拘谨。平日里总是不让儿女们担心。自己和老伴儿把田里的枣树打理得兢兢业业。一刻也闲不着,锄地,拔草,打枣,捡枣,晾晒。谁都知道她们家的地是真正地杂草不生。田里还间隔种着绿豆,红豆,黄豆,小米,玉米。为的是到孩子们回来的.时候能给各自的小家带一份。城市里生活再好,带点家的味道回去才更踏实。十多年之后孩子们回味起当时这些味道却再难寻到,只能在记忆里回想。

二十年前,她是记忆里那个精神矍铄的母亲,外婆。身材虽娇小,却总感觉身上有用不完的劲儿。外甥们都喜欢在外婆家住,外婆总能给孩子们变出许多好吃的,都是自己平时舍不得专门攒着的。那时上中学,每逢下学会过去。上学走的时候外婆又给带好多好吃的又给偷偷塞零花钱。外孙有时也懂事就拿出来悄悄塞在压照片的玻璃板下,每次到了学校再告诉她。外孙从来没有想过外婆看到压在下面的零钱是多么地气恼,可是又为孩子如此懂事而摇头笑笑。于是这样的游戏终于有一天反转,趁外孙午睡的时候,外婆依旧给她书包里放了零花钱,外孙这回没赢的原因是,外婆用针线将书包里的内口袋缝了个结实。那时外婆笑了,外孙骑车离开,唯一一次没有回头望向巷口送自己的外婆,因为她忍不住哭了。她心里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带外婆去大城市转转,给外婆买好吃的,买好衣裳。

是的,后来,外孙长大了,外婆却老了,离得越来越远了,如今的她,已经不认得曾经从牙牙学语就姥姥姥姥叫着她的外孙,不认得她外孙的孩子奶声奶气叫太姥姥,太姥姥。只是听到声音会不自觉地笑或哭。这是我逐渐老去给我无限爱的外婆,我是她心心念念疼爱的外孙。

当母亲和我带着我的孩子去看望她时,孩子问我,妈妈这是你的姥姥?

我说是。

这是我的姥姥(搂着我的母亲),你的姥姥好还是我的姥姥好?

我说都好。

我觉得还是我的姥姥好,我的姥姥不哭爱笑,你的姥姥老哭不爱笑。

我说,从前妈妈的姥姥也是很爱笑的。

那你的姥姥总哭是不是你离得她太远了,老上班不回来看她呀?

我笑着说是,可是泪却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