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杯茶散文

那年的星光布满漫山的缀着雪花的松林。

第一杯茶散文

雪压松枝,担起一山的晶柔。今天的期许会再来,明天的再来会醒转。今天和明天,只是前顾,后盼。

我把这个冬天的心事托于掌间,一笑,全是你眸间的水漾清凉。那是那年记下的模样。素衣下有你的坚持我的青涩,将尘里的遗落结印,一步一道场,一岁一华年,我念你无我,我叹你何来无我。恣意的纵情让我于手稿描下侘寂天涯,面对绯色的花朵,坐忘初见的那道弯,再笑,还给不老的影子,此方,无我,彼方,无我。

“过年了,你回去吗?”我问

“还没确定。”你答。

于是那年雪后的某天,我从河东跑到河西。雪后的冬阳仍带着清冷,扑面的风夹着峭寒,我怀揣满心的欢喜撒落你的庭院,不顾你眉间的惊诧急急地说:“今年,我不回家。”我只很想让你了解固执的内野,让异乡的你坐持相知的清明,临窗画雪,烹雪煮茗。尽管流年散碎,总有默然的煦笑浸染时光的底片。

我望着你眉间的惊诧,嗫嚅着:“我想,想……”

“怎不打电话?”你温和的笑扫尽眉间的惊诧,扫落我的忐忑。你拽着我的手:“我们出去吧。”

车一路向东,沿着湘江堤岸,有深冬的蔓草在河风里萧瑟,沿路的积雪还未融化,簌簌地从树枝上扑落下来,散成一地白霰。几只鸟雀在人行道上安然当步,脆鸣的啾啾声划破雪寒。

行至爱晚亭,停车,驻足。松涛吟啸,枫叶随风。踏着斜斜的石经,雪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满眼都是玉叶琼枝,天光云影,随手可触是亮银色的喜悦。一个人,一个人和自己喜欢的人,或者一个人和自己志趣相投的一群人,自是感觉不可同日而语,我这么想。我以为实时的距离不能凌驾于神魂,只是看清这一点,所有遗落的方式颠倒众生相,换成时间作答。

我的手指摩挲在松针上,用沾染的雪凉渗透手掌的肌理。有风吹来,扬起一片雪雾,抬起头,银缎的帷幕,织成一张白网,仰着的脸有片片凉滑过。

“好美!”我伸出手,欲接纳空中翻飞的圣洁的白蝶,心底的弦在冬阳煦暖下拨出潺潺的流泉。

“别冻坏了。”你的大掌暖暖的包裹我的小手插进大衣口袋。十指相扣,沐浴一场流雪回风,入了山林的苍茫。

不觉间山林抹上黄昏的流光,昏暗的周遭似留着旧时光的昏花。此时想起,如同泛着黄斑的旧照,你我穿行在斑驳的山峦,一念,就是青春的散场,点点雪莹留下映照与时光纠缠。

这个冬天,漫山的枫叶未点醒湘水,麓山还未看见雪松。山林依然苍翠,经年依然载着一场没有回音的等待。我们总是把年少的祈望留给时间,而最终做了时间的.囚徒,输给时间。

我记得你说过,人首先要学会自立,才能自保,四处方可为家。

后来看桐华的小说《长相思》,看着看着泪流满面,毫无救药的喜欢上相柳。小夭和相柳在清水镇相遇,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小夭说:我无力自保,无人相依,无处可处。当他们种上情人蛊时,他感受着小夭的一切喜怒哀乐,他承了她十分之十的心痛。随后,相柳以防风邶的身份出现在小夭面前,教授小夭射箭,当小夭和璟结成良眷时,相柳借獙君之名送大肚笑娃娃:小夭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路可走,一世安乐无忧。

这份深情以相柳的大义而终,演绎一场苦涩的戏码。

相柳将小夭从海底大涡流救出。

船甲板上,邶和小夭曾相助过的奴隶“左耳”问小夭:以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公子呢?你叫他“邶”。

小夭说:他死了。

左耳问:你会想念他吗?

小夭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左耳非常固执,盯着小夭,又问了一遍:他不在了,你会想念他吗?

小夭道:会!

会!纵你和相柳是同一人,我仍会用一生去想念你。

生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光,长到青发变华发,长到交付了所有以及各种各样的意外。

你就是那面南墙,头破血流,用深情来句读。

我不要醒着的泪流满面。

再见时已是生暖的三月。

“来了。”我挑起青蓝蜡染的布帘,你举头相迎,莞尔一笑,推杯换盏,指稳毫间,“这是白沙井井水泡的茶。”

我落座于清舍一角,看着你布一丈茶席,素指轻挪,笑意温醇。托盏浅嗅,满腔茗香。不觉说:“陆羽在《茶经》言,煮茶用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白沙井是城中之井,竟泡出如此的汤色和香味。”

“白沙井水是从砂岩中涌出的清泉,水质好,千百年来长流不息。因而泡出的茶才如此。”清朗的声音洋溢在周遭。我的目光追随,看你暖壶,暖盖,清洗,巡城,点兵……恍惚间听到时光一层层剥落的声音,风来了,风又走了,留下人世的聒絮,沉烟木窗,廊前檐角,一切似太过遥远,一切又似尘埃掀帘,竟似世尊在茶间的拈花一笑,七分拂尘,三分封印。而我倦于一隅,似听临的小小沙弥。

你从手腕褪下一串佛珠给我戴上,“这是我从家乡寺庙求的。开过光了。”

轻轻的水汽浅浅弥散开来,你把第一泡水倒掉,谓之茶叶掸尘。

你说:“茶水一心。”我不懂。

我数着佛珠:“二十一颗。”

“二十一颗,表示十地、十波罗蜜、佛果。是佛教中代表本有的十地与修身之十地及佛果。”你解释说。

“为什么?”我问。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佛珠是相,佛珠数亦是相。芸芸众生,何去何求呢?”你答。

我终是不懂茶水一心竟似不懂你。

你搅水的手印如笑语飞花入定红尘。而我以一杯的苦茗,以耽执供养三味。

五月,我打电话给你,应朋友之约,去桃花源。

你问:“多久?”

我回:“十天。”

你说:“回来后打我电话,公司的座机。”

我是第十五天打的电话。他告知我,你已离开了公司,就在第十四天。

是不是就这样,我该拿最真实的我去面对。

当红叶飘尽,雪压麓山的时候,我走入清舍。

老板拿个礼盒给我,说,这是你交代的,我什么时候来到清舍什么时候把礼盒给我。

拆开礼盒,是一个玉质发卡,呈青鸟状。

三月的桃花开尽了,一年,一年,第一杯茶,续了再续,陪我喝茶的人,在成色的茶汤里起起落落。

我们一起走过石板路,顶着炎热只为何记的粉,簇拥在人群,等待双燕楼的馄饨,我们曾为了漫天的星斗,听松吟涛,为了新年的第一声唱祷夜行衡山……

出云松江城主不味公说:红叶落下时,会浮在水面,而那不落的反而沉入水底。

第一杯茶,适合坐在旧时光里慢慢喝。

一扇门在风中吱吱呀呀,门前有一条石板路,路前不远有一条小河,小河上有一座石拱桥,于是隔着竹帘,听着木门的吱吱呀呀,慢慢地,慢慢地,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