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能说点什么作文

试着把电视或电脑设为静音状态,节目里的人物手舞足蹈,眉飞色舞,两片唇上下开合,粗笨或灵活的舌头躲躲闪闪,洁白或黄黑的牙齿磕磕碰碰,就是没有声音,没有了那种无形无色无味的力量。这时,自己早已麻木的身体器官却空荡荡的,显得很失落,好像生怕自己被搁浅,被闲置,于是祈求大脑下令,让一向好动的手改静音为有声,并且猛地调大音量,以弥补刚才无声的缺憾。我们惊讶地发现,咱家的嘴巴和耳朵早已迷恋上了倾吐与灌输,不说点什么不听到点什么,马上就会六神无主,坐卧不安。说和听,已和饮食男女一样成为条件反射式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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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我们见面,或老友,或恋人,两个人各自握着一只古色古香的杯子,静静地凝视着对方,直看得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时,才腼腆地说,最近怎么样?于是,小心翼翼地抿口尚滚荡的茶,鼻翼挨近茶杯,缥缈的水汽从面颊漫过,悠悠或幽幽地应道,还好。可如今呢,来啦,喝什么饮料,找两人割一索,最近手气如何?

一次饭局,本是人多嘴杂之处。同事们捡相对熟悉的围坐一桌。七扯八拉七嘴八舌之后,主题渐渐集中,就是麻将,就是跑风与杠开。一老同事插话,除了麻将,就不能谈谈工作,说说大家相处的滋味?大家含笑不语。半晌,一同事咽了咽喉咙说开来,老长辈,你让我们谈点什么?工作,大家同一岗位上一干就几十年,红颜熬成白发,就如一颗钉子锈在一个地方,还有哪个细节不明白?还有啥趣味可以津津乐道?而工作是谈出来的么?领导听你谈工作就如你背后说他坏话一样,工作业绩是领导的话语,咱小老百姓做好本份的事,吃上本份的粮就行了。肉食者谋之,又何间也?我跟你谈男女之事么,在座的都是过来人,下半身的那点事儿早已没味儿,而且与你这样的老男人谈裤腰带不嫌肉麻?前两年时髦荤段子,如今人家在礼貌性上床了。除了桌子上的事儿,还有什么事值得我们大家饶有兴趣地去谈?如屈原一样忧国忧民,如杜甫一样愁时伤世?如情人一样谈情说爱,与女人一样家长里短?麻将好啊,它成了举国上下沟通感情流通钱币的有效途径,它让刚刚吃饱肚子的国民有事可做,有了寄托,从而促进稳定,和谐了社会。

一番大论,其余人被洗耳恭听后,不再言语,倒酒,不喝酒的,喝橙汁。总得喝点什么,是吧?不然,嘴巴又空闲了。于是,点点菜的咸淡,扯扯东道主的.冷热,议议新来女同事的粗细。最后相约,饭后某地见,四人君子一言。

是的,在公开场合,我们话很多,声音嘹亮,但实则与视频静音一样。有人戏说,如果大家只要少说点,其实也就是低碳生活了。

于是,转下私下交流,虚拟的网络为我们提供了遮蔽,我们可以如秋天的蟋蟀一样在某一旮旯里彻夜嘶鸣。但是,当白天逼近时,我们惊恐地发现,咱们在计算机前的坦白竟比梦呓还要悬乎。曾经在一个山乡工作,下班后,三两个人引一壶酒——真的是壶,锡制长咀,可以烫酒——就一碟萝卜干,就可掏心捅肺的说心窝子话。那时,一句话出口,真诚与虚假,就如青菜鸡蛋汤上的油花一样。可是,现在我不敢对任何人说真正的真实的话。有些的矛盾了,真实的话竟要分别真正与准真正或伪真正了。

最有趣的是一次席间闲话——某一临近退休的老出纳成了执政党的党外积极分子,另一年龄相仿者不解,求官求财求名都过时了,还捞那一张党票有何用,每年还要花费一百多元,可买十斤肉。老出纳说,我成了组织的人后,退休后就可正常地过组织活动,到祖国的名山大川去考察学习。每年,咱单位该项组织活动经费是我支出的十倍以上。这些话也只有在公开的话语中听到。

前两天,配偶刚从闺密处回来,就特别懊悔自己才说过的几句话,变得有点神经兮兮,心神不定。我说,怕什么呢?哎,天晓得呢。

我们拼命地在网上灌口水,在众目睽睽下大声大笑,我们如猫抓心一样痒痒地渴望别人说点新鲜的,一天二十四小时保持手机开机状态,可是我竟比任何时候更觉得自己如在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