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来过的冬天散文

北方的清晨,下雪是常見的,灰黯的天空,雪是那種輕柔的雪片,很大,但不張揚,象落在人心裏,說不出的一種寂靜。

爱情来过的冬天散文

英兒匆匆走在去往車站的路上。

其實英兒平日裏就喜歡這種輕雪,總能在那種詩意中找到安靜愉悅的心情。而今天,她無心欣賞,她的心系在那千里之外的一角天空,只在想,那裏也會很冷嗎?

這個決定是淩晨五點鍾才有的,在給丈夫寫便條留言的時候,英兒的心很堅定,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所以就只寫了短短的一句話:“我去旅遊了!”可在英兒“砰”地關上防盜門後,英兒感覺到心裏一陣悸動,很疼。

其實英兒更貪戀一種距離的相望,她曾希望一直把那種情感放在天涯,而決擇瞬間來臨,儘管她不知道最終的結果。她只是能感覺到,這個冬天因了那個她想見的人而溫暖又溫馨。

英兒是四點十三分被丈夫的電話鈴驚醒的,電話那頭傳來丈夫慵懶的聲音:“今天不回了,在單位休息————”英兒聽出那是剛剛走下麻局疲累不堪的聲音,英兒沈默著,“改天我讓司機小劉陪你去滑雪————”英兒斷然地挂了電話。再也無法入睡。其實,丈夫這個時候打電話只是含蓄地告訴她不要再打手機驚擾他而已。昨晚英兒上網直到午夜,本以爲丈夫能回來,實在太疲倦了,英兒便和宇凡在網上道了再見。他們一晚上都在爲宇凡那篇小說的結尾爭執不休,英兒無法說服宇凡,後來索性說:“我要下了。”宇凡便打過來一個笑臉,慣例地打過來三個字“拉拉手!”英兒遲疑了一下,也回了句:“拉手。”宇凡便關切地問:“真的生氣了?”英兒心裏有氣,嘴上卻沒說,淡淡地複了最後一句:“一起下吧!”然後迅速地關掉。她忽然感到一種莫名的難過,她每輸出的一個字都會被宇凡看透字裏的情緒,一如她的心事。爲什麽有一個人可以這樣用直覺感知自己,那麽精確。

英兒環住自己的肩,這個空蕩蕩的屋子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呼吸聲,是那麽清冷。英兒的不快樂來自于丈夫而不是宇凡。宇凡總是能帶給她許多溫暖的,在這個冬季到來之前,英兒在一家不常去的文學網站裏認識了宇凡。由於英兒是一家晚報的副刊編輯,編采一些風花雪月的詩文稿件,同時英兒自己也寫,在報刊、在雜誌、在網上。說來也許是緣分吧,英兒瀏覽了一下那個冷清的論壇,十幾個名字中她第一個點擊的就是宇凡,說不出爲什麽,她對這個名字有一種莫名的好感。宇凡是寫小說的,寫那種很大氣的,很開闊的情節,場景總是被拉得很宏觀,那是屬於男人的文字,理性、抽象又充滿陽剛之氣,使英兒總覺得在宇凡的文字裏感到自己的狹隘和渺小。英兒不喜歡自己的那種感覺,在英兒心裏,那種文字帶給她的是一種蠱惑,總能令人情不自禁地向往那文字背後的人,留有想象的空間太大。所以英兒說以後拒絕再讀宇凡的小說,但每每,宇凡有了新作,英兒還是忍不住點開瀏覽,英兒對自己有時也沒有辦法。相反,宇凡對英兒的文字卻是一見鍾情,英兒的散文秀氣、纖柔、溫情而細膩,宇凡說看到那些清新的句子堆砌起來就感覺到一種空靈,顯出自己文字上的乾澀和粗糙。宇凡毫不掩飾地說:“我們互補吧,這樣乾淨的文字,正是我在靈魂深處苦苦尋覓的。”英兒爲了那句話而有一些臉紅,但是英兒喜歡。

英兒夾在擁擠的人群裏排隊買票,很多年沒有這種苦不堪言的經歷了,近幾年來英兒從未自己出過遠門,或者說有也從來都是丈夫在人流中擠來撞去,生活的安逸使英兒幾乎忘記了,其實在上大學時她也是一個人大包小包地往返,這個時候英兒想到是不是丈夫把她給寵壞了,可是她在那種寵愛裏沒有感覺到幸福。

那種心靈上的忽略其實比情感上的忽略更讓人受傷。因爲丈夫不懂她,可能永遠不懂。拿到車票,英兒一看是硬座車廂的,軟臥早就售空了。英兒禁不住皺了皺眉,到達宇凡所在的那個城市需要兩天一夜。英兒是在淩晨五點十五分在網上留言的,她在裏簡單地寫了一句話:“宇凡,你不是說要見我嗎?我在明晚將出現在你的城市,等我。”

英兒看著掌心裏的車票,心裏想這本來是應該是去亞布力滑雪場的車票。

英兒因前一段編采晚報專欄,連續幾個星期都沒有休過雙休日,總編說給你放七天假,到亞布力去滑滑雪吧,回來後還有下一期專欄要投入。英兒當時驚得好長時間沒反應過來,七天,天!從來沒有過這麽長的假期。總編臨走拍拍她的肩:“這一段都累瘦了,好好開開心。”英兒避過總編有些過於溫和的眼光,笑笑。總編就出去了。

英兒突然覺得那個背影雖然依舊清矍,但已明顯的不再挺拔。從英兒大學畢業分來副刊部,總編那時只是副主編,對她就格外欣賞,只是那時他已經結婚兩年了。這麽多年裏,英兒其實早就感覺到那個背影藏著一種深切的關愛,只是無聲的。爲了慶賀這個千載難逢的假期,英兒迫不及待地打通丈夫的手機:“陪我去亞力呵,我們痛痛快快地玩兩天,好不好?”丈夫在電話那邊沈吟了一下,還是答應了。英兒便歡天喜地準備去滑雪的行囊。可是丈夫還是失信了,在雙休日的兩天裏,丈夫居然連家都沒有回一次,英兒打他的手機,他解釋在陪客人,還要去洗溫泉浴,還要陪客人打打牌————英兒在極度的失望中等待,後來再聯繫丈夫的手機就關了,許多個類似的情節和漠然了,英兒的心冰冷徹骨。

車廂裏彌漫著一種因煙酒混雜而難聞的氣味,燈光極暗。英兒是臨窗的座位,環顧了一下四周,英兒發現對面上來的是一對青年男女,那女郎很妖豔,著一件和英顔色款式都很相近的貂絨大衣,只是眉眼間流露著一種傲慢,旁若無人狀。列車啓動的時候,英兒看到對面的女郎拿出小圓鏡細細地描眉,兩隻手上金光閃爍居然戴了四枚戒指,身邊那個男人有些猥瑣的模樣,殷勤地爲她點上一支煙,那女郎傲然地瞟了英兒一眼,英兒便淺淺地笑了一下,收回目光,英兒感到了陌生的氣息在相對而坐的人中間流動著。

列車越向南行天色愈加明亮起來,英兒索性微瞌上眼,開始想宇凡。英兒沒有要過宇凡的照片,英兒欣賞那種象海一樣成熟內斂又簡約的男人,冷靜、智慧又不乏激情和溫和,一個成熟男人的綜合品質其實比一張面孔重要的多,在感覺裏,宇凡就是也就應該是那樣的男人。不可否認,英兒有了網戀的傾向,那種因了距離而朦朧模糊的美好情感給了她很多慰藉,但她總是理智地對自己說:止於此。心靈上開了一扇天窗,英兒說只想遙望。在這個不太冷的冬季,英兒的心因了宇凡而感到過無比溫暖。

從前英兒是寂寞的。丈夫總是很忙,還笑她是個不知滿足的小女人,做飯有微波爐,無聊有電腦,出入社交場合別人都會冠以某某科長的太太,晚報的編輯,風光盡展,優越的家庭,體面的職業,還有什麽更多的奢望呢?可是英兒並不快樂。

英兒只想晚上回到家,有一盞桔黃色的小燈,擺一桌可口的飯菜,或者相偎著倒在沙發裏看連續劇,偶爾丈夫寵愛地撫撫她的頭,相視著一笑,那種溫馨平和的感覺永遠是英兒清真的夢想。

可是更多時候,是英兒一個人把所有的電視節目看成了再見,是英兒一個人守著一桌已涼的飯菜默默出神————丈夫忽略她,也不能體諒她,在官場麻局上混得越久,越無法走近英兒細膩的情感世界,他們心的距離越來越遠,遠到英兒無論怎樣伸手都無法再拉近了。英兒看到這個浮燥的社會到處充斥著這樣的家庭和婚姻,所有的人都已經麻木了,她也只能歎口氣而已。她開始走入網路空間裏那些自戀而清高的女人群落,一樣的孤獨一樣的纖弱一樣的敏感,自己愛著自己,寫些寂寞清新的句子,寫些自然憂鬱的心情,那曾是一段很平淡但很充實的時光,英兒會爲那些文字能帶來衆多網友的評賞而欣喜而動容。

回想那段初上網的日子,也是很好的。再後來遇到了宇凡,當兩個人第一次因了文字方面的探討而爭執起來時,英兒就在心裏笑,英兒象對待女人那樣戲謔宇凡:“我們是同類,只有在文字裏泅渡的人,不需要太瞭解就能理解,彼此彼此。”宇凡詼諧地回了一句:“不要把自己裝扮得太精明,智慧的女人往往有一張太過平常的面孔。”“哼,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沈魚落雁?”“上帝已給了你的智慧,當然不可能再給你美貌————”“氣,我拿臭雞蛋砸你————”然後兩人在裏各自向對方扔了無數的炸彈和炮灰,打打笑笑,一下子距離就拉近了,都感覺到彼此是那麽親切而自然。想到這些的時候,英兒不自禁地在心裏笑。

列車經過了幾站,車廂裏人流更擁擠了。英兒突然意識到是不是應該給丈夫打個電話,但擺弄了幾次手機又放棄了,也許他根本沒有回家,或者回了也以爲英兒只是想騙騙他而已,他哪里會想到,英兒真的已在千里之外了。想到此的時候,英兒的心總是很疼,其實有時她已經奢望得不多了,只想讓她感覺到他挂懷著她,體貼著她就行了,可是對於丈夫來講,家和英兒都是可有可無的。英兒索性不再想丈夫,繼續想宇凡。

宇凡在網上是幽默而充滿陽光的,他總能給英兒帶來很多驚喜,宇凡最初只是喜歡英兒的文字,後來因了那些文字開始喜歡英兒,總是調侃地說讓我飛過去看你吧,看你到底是不是一個黃臉兒婆,英兒說要見面呵那也得等到老態龍鍾的時候,宇凡奇怪地問爲什麽呵,英兒就說我怕我一不小心愛上你了怎麽辦?宇凡說愛上我就做我情人吧,英兒說我可不是輕意就會有愛的小女人,我的靈魂在高處呢,宇凡說寶貝讓我們虛擬做個情人好不好?開口叫親愛的,再見要吻別,英兒說不能這樣稱呼我會臉紅的,宇凡說那就拉拉手吧,英兒說好吧就拉拉手做一生的好朋友。

就是從那一天起,每次宇凡和英兒道再見的時候都會相互打過來三個字:“拉拉手”“好夢,拉拉手”。那些個溫馨的情緒那些個平淡的字眼兒卻使兩人感到無比溫暖和快樂。有一次,英兒下線下得急了,忘了“拉拉手”,宇凡第二天懲罰了英兒,條件是叫她三聲寶貝要英兒必須痛痛快快答應三聲,懲罰完畢兩人在兩邊哈哈大笑。

英兒是沈靜而含蓄的,只有在網上,在和宇凡最初聊天的時候,英兒從未感到那麽輕鬆和自然。熟識起來之後,兩個人象突然間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有很多感覺和理解是那麽默契,有時就只是心靈中的一種感應,會那麽敏感地讓兩個人相互猜透。英兒找到一個寄存情感的地方,有很多無法言表的溫情一直讓她覺得冬季不再寒冷。

後來,越來越多的相知曾一度使兩個人痛苦。也許每個人都會這樣,因爲愛而恐懼愛。當一種喜歡和欣賞達到彼此都不能不說的`程度,那個時候兩個人都不再敢面對彼此,渴望著相遇,相遇了又不知說什麽好。

再後來,英兒索性在網上逃開了一段時間,她總是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宇凡,看著他依然故我的登陸那個常去的論壇,只要他在,英兒便可以安心地寫自己的文字,宇凡一旦消失了幾天,英兒便揣想著他的一切,病了還是工作上有了什麽事,直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出現,英兒的心才沈澱下來。英兒和自己的心事捉了一次迷藏,還是回到了網路,就做這一生的朋友吧,英兒在心裏想,那種只可意會而無法言傳的第*種情感,其實有時兩個人保持合理的沈默,感情才可以持久。可是英兒在那瞬間的決擇裏就打破了這份沈默。

兩天一夜,列車終天到站了。英兒站起身,渾身酸麻,終於可以見到宇凡的這角天空了。英兒發現對面的女郎和同伴也同時起身,英兒淡淡地笑了一下,那女郎傲慢地側身讓英兒先走到過道裏,從她身邊擦身而過的時候,英兒細膩的手觸到了那女郎身上的大衣,一種生澀毫不光滑的感覺,原來那件貂絨是假的,怪不得她對英兒這件貨真價實的大衣沒有好感呢,可以理解。英兒沒有回頭,她怕那個女郎的故作深沈看起來尷尬英兒隨著人流走下站臺,再通過一個不長的走廊,快到出站口的時候,英兒的心跳了一下,宇凡會不會來車站接她,象小說電影裏那樣,打上一個大牌子,上面寫著她的名字,英兒會因此而萬分感動,英兒仿佛看到宇凡捧著一大束鮮花向她走來,帶著一臉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但同時英兒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他們的心在這個冬季裏挨得很近,這是不可否認的,但實際上,他們之間又確實隔了天涯,這也是不可否認的。

人流滾動著,英兒回身到坤包裏去取車票,然後英兒的整只手驚跳地定格在坤包的拉鏈上,不知什麽時候拉鏈已被拉開,包裏空空如也,一疊現金連同車票雜著一包面巾紙不翼而飛了。英兒的大腦和心一樣一下子就空了,迅速地轉身,英兒無論怎樣尋覓,都沒有再見到那個和自己穿一樣大衣的女郎,英兒茫然地被人流沖到了最後。英兒下意識地看了看左手裏的手機,還好,因爲在臨下車之前英兒一直在看時間,手機就沒有被放到包裏。

最後英兒躊躇地被帶到站務辦公室,在那裏英兒等候發落長達一個多小時,等到那個管事的什麽主任回來後對英兒又做了一番盤問,最後不耐煩地揮揮手,英兒知道要到下晚班的時間了,他不得不把她打發掉。英兒如被大赦般沖出了那間辦公室。

走出車站,英兒擡頭看看天,這就是宇凡生活的城市,以前曾在電視的天氣預報裏見過一張美麗的圖片,每當那兩個字出現的時候,英兒的心裏總是有種莫名的溫暖,因爲那裏有宇凡。如今當自己真的踏上了這塊南國的土地,華燈已初上,英兒見宇凡的那種美好驚喜的心情卻在一瞬間全被擊得粉碎。

南方的冬天也是冷的,夜來的時候,同樣寒氣襲人,英兒的心更冷。身無分文,連坐公交車或吃一晚飯的錢都沒有了。英兒在車站附近轉了轉,現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宇凡,而聯絡宇凡又只有一個的ID,英兒突然覺得自己做事太莽撞了。很不易英兒在夜幕落下的最後一刻找到了一家小網吧,叫天地網吧。英兒推門進去的時候,網吧的燈光有些昏暗,室內煙霧繚繞,忽然讓英兒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如果找不到宇凡,英兒一晚上決定在這間網吧裏過夜,明天怎麽辦?身份證也丟了,英兒握住手裏精巧的摩托羅拉,只

有一個辦法,賣掉手機,換一張返家的車票。英兒坐到電腦前,在輸入自己的號碼裏,手禁不住顫抖,一直在想:宇凡宇凡,你可要在,一定。最後的一瞬間,英兒閉上了雙眼,輕舒了一口氣,才看到宇凡那熟悉的頭像在晃動,英兒的眼淚就流了下來,象一個無助的孩子。

四十分鐘之後,天地網吧的門口出現了一個高高的身影,英兒站起來,那一定是宇凡了,寬肩、挺拔,成熟內斂的氣質,一張臉線條輪廓分明,和英兒想象中的一模一樣。而宇凡在看到英兒的一瞬間,心中就湧起一絲陣痛,瘦削單薄,小巧的一張臉,略顯蒼白,一對乾淨的眸子夾雜著一抹憂鬱,垂肩的直發,著一件高領黑色毛衫,灰色的長裙,不美豔、不張揚但精致、清新,整個人站在那裏流動著一種自然、純淨的氣息。

宇凡跨前了兩步,握住英兒的手,那柔軟的指尖透著冰冷,“別怕,我來了。”宇凡爲英兒披上大衣,付了網費,走出天地網吧。門外風很大,宇凡不自覺地用手臂環了一下英兒的肩,這時他才感覺到英兒輕輕的啜泣聲。宇凡把英兒帶到一家優雅僻靜的西餐館,宇凡先行去拉開門,他的行止永遠都好象在說女士優先,他又選擇了一張圓圓巧巧的小幾,那小幾上放著一盆素淡的花,是黃色的玫瑰。宇凡示意英兒坐下,爲她拉過椅子,要了一份女士套餐,爲自己點了一杯咖啡。英兒發現他做這些的時候,自然而隨意,絲毫沒有殷勤的感覺。那份細心和品味,給了英兒一種久違的感覺,那麽深地令她從心底動容。

兩個人一時相望無語,英兒的情緒已平穩下來,目光和神情都有一些矜持,宇凡把手伸過小幾,握住英兒:“還冷嗎?”英兒輕輕地搖了搖頭,慢慢地把手從宇凡溫熱的掌心裏抽離,就在那個瞬間,英兒的手機響了,英兒聽到丈夫焦灼的聲音:“你跑到哪去了?我馬上去接你。”英兒的眼圈兒一下子就紅了,突然感到那個聲音的陌生:“我離開了兩天一夜,你才知道。我已在千里之外了,你可以象從前一樣忽略我。”英兒關掉手機。

宇凡溫和地拍拍英兒的手:“還是打過去吧,免得他挂念。”英兒望住宇凡,他的臉上很硬的線條但挂著一種溫情的笑意,冷峻之外有一種莫名的寬容和堅持,讓人不能執拗地違背。英兒便笑了,聽話地打回家裏的電話,告訴丈夫她三天之後回去。

結完帳單,宇凡發現英兒還癡癡地坐在那裏,她臉上的神情有一絲茫然和無措。我們去哪兒?我的身份證丟了————”英兒故意不看宇凡的臉,躲閃著宇凡的目光。宇凡伸手輕輕地撫了一下英兒額前的長髮,“傻孩子,我有辦法。”突然宇凡感覺到英兒就象一個瓷娃娃,稚嫩而脆弱。

宇凡把英兒帶到一條安靜的小街,那道街有幾家小旅館,宇凡告訴英兒這些私人小旅館管理比較松,可以訂到房間,只是環境稍差一些。

當宇凡順利地辦完一家旅館的手續之後,舉著一枚亮閃閃的鑰匙遞到英兒手裏,英兒便沈默了。 英兒找到房間,開門的時候,手在微微地顫抖,宇凡看到了英兒的緊張,幫她把門打開,溫存地立在門邊。英兒轉身,回眸,宇凡眼底有一種溫熱的情緒,英兒忙驚跳地錯開目光,她的眼波流轉,羞怯和顧盼讓宇凡低歎了一聲,猛地擁她入懷,英兒在他緊緊的擁抱中聽到他慌亂而有力的心跳聲,聞到他身上一種淡淡的煙草的清香,英兒有種恍忽的感覺,象在夢裏。但一瞬間英兒還是柔弱地想掙脫,心裏有什麽東西在堅持著。

宇凡終於有些平靜下來,俯下頭,他看到了英兒一雙如水般寧靜的眼睛,再一次驚怯地逃開他的注視,“英兒,你比我想象得還要完美——別怕。”他輕輕地拍了拍英兒的脊背,“我以前可能是只愛上你的文字,現在我發覺我愛上了你的整個人。”英兒不敢說話,呼吸依舊不能暢然。“你累了,早點休息,有什麽事可以給我打電話。”宇凡從衣袋裏掏出筆,把電話寫在英兒的手心裏,最後狡黠地笑了笑,向英兒小巧的手心裏吹了一口氣,“晚安,我明早來接你吃早飯。”然後宇凡輕輕地用唇碰了一下英兒的額頭,大踏步轉身離去,一直到長廊的盡頭,宇凡都沒有回首。

英兒用手輕輕地撫了一下額頭,那裏留下宇凡一個輕輕的吻痕,宇凡的背影已消失了,英兒還覺得額頭有一種溫暖慢慢地漾開來,一直沁到心裏。那晚,英兒和衣躺下,蓋上大衣,那衣服滑潤的絨毛裏散發著宇凡身上淡淡的煙草味,英兒沈沈睡去。

第二天清晨,宇凡來接英兒吃早飯。因了昨夜,英兒不再以戒備驚怯的眼光看宇凡,讓宇凡明顯地感覺到了一種親近,是那種坦然、信任令人感動的親近。兩個人挽著手走在各色小吃的一條小街上,陽光很好,英兒神采飛揚,開心自然的笑。一時之間。兩個人好象都不是陌生的,那種從心底感應的熟識和默契仿佛已有很久。

兩個人決定吃那家特色的米粉,英兒蹩腳幼稚的吃法引得宇凡禁不住大笑,宇凡輕輕地伸手刮了一下英兒的小鼻子,“知道我給你打多少分?”看著英兒的詫異,“我給你打一百二十分,滿意嗎?”英兒的臉便紅了。宇凡忽然感覺到自己好像年輕了十歲,三十多歲的男人了,卻對一個二十七歲又滿心滿身小女孩狀的小女人感興趣,她的一笑一顰,舉手投足都是那麽清新自然,毫不矯情,她恬靜細膩,溫情而又有些任性,然而哪一樣都是那麽恰到好處,還有那掩飾不住的驚怯和嬌羞,都是那麽深地震憾著他,總能激起他強烈地保護的欲望,每每看到英兒那雙太過於乾淨的眼睛,他就怕一不小心就褻瀆了她的純真。宇凡決定給英兒選一件禮物,然後他帶她到一家首飾店,英兒沈吟了一下:“你不怕破費嗎?”宇凡定定地望住英兒:“爲值得的人。我想留下個信物————”英兒便垂下眼,沈默了片刻擡首的時候,宇凡看到了英兒一臉的淚。

英兒執拗地拉著宇凡奔回那家米粉店,米粉店對面有一個小攤床,那是個隨時叫買叫賣的廉價飾品攤床,有假的水晶項鏈,假的瑪瑙手鐲,假的玉石飾品,英兒選了一枚圓玉,配著紅色的中國結,精精巧巧的,她笑迎著宇凡:“就這個了。”宇凡不同意,英兒把那個小圓玉輕輕地握在手心裏:“它不輕,在我心裏。”然後英兒不再說話了,其實英兒想說,如果信物太貴重了,反而會破壞那份美好,只有那種看起來很輕的東西讓人格外憐惜才更顯出它的彌足珍貴。宇凡請了一天的假來陪英兒,冬天的許多景點都很少開放,遊人也少,宇凡便和英兒去保齡球館打球。

整整一上午,英兒頸上挂著那個小小的圓玉,悠悠蕩蕩地隨著她的動作一起飛揚,手氣好的時候,英兒總會俏皮地眨眨眼睛,看起來更象個孩子,一個寂寞孤獨又乾淨的如一張紙的孩子。在這個激情遠遠超過於真情的年代,她心裏有一份堅定,從容地衿持著。宇凡時不時望住她的笑臉出神,有幾次輪到他打了,他才恍然所悟。文靜的英兒有些雀躍著,略蒼白的臉上漾著駝紅。

宇凡有種心被撕裂般的感覺。是的,每個人的一生中有一些事是僅有的一次,比如緣分。下午宇凡建議去看電影,選了一家影院,正在上演鞏俐的一個愛情片《周漁的火車》,影院裏幽暗的壁燈,寬寬的銀幕,有一些冷,英兒蜷起肩,偎在宇凡的懷裏,也許瘋過笑過之後才感覺到時間一點點近了,縮短了。英兒兩手相扣握著宇凡,螢幕上具體演了什麽都沒有記清,只記得那個叫周漁的女人清湯寡面地愛著一個憂鬱的詩人,而在她遇到那個熱情如火的年輕人,她才知那曾埋藏自己的愛確實是有一些蒼白————可是周漁也只能坐在火車上往往返返,尋覓自己的路而無從選擇,螢幕上總是鐵軌,一來一去,兩個方向————

走出影院的時候,天色已暗下來。英兒輕輕地歎了口氣:“明天我也要踏上回去的那段鐵軌————”宇凡擁住她肩的手顫了一下,緊了一緊,兩人不再說話。

英兒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換得她和宇凡兩夜一天的相聚。可能人世間的事總是這樣,在某個點上相切相遇,然後離開,各自回到各自的軌道。夜涼如水了,宇凡和英兒坐在旅館的沙發裏,手握在一起,電視螢幕上不知在上演著什麽,誰也沒有看進去。世俗都說互補型的夫妻最能天長地久,可是英兒感到那也許是個謬論,對於愛情來講,兩個相近相知的人,坐在一起,有時不需要語言的交流,只那麽靜靜地望著,便能感覺到彼此對彼此的理解。也許婚姻有時真的跟愛情無關,而愛情有時跟相通的靈魂有關。

兩個人都想說點什麽,可是誰也沒找到合適的話題。因爲愛而恐懼愛,也許都是吧。

英兒知道多年來自閉著心扉,也許那來自於從小的修養,營造了一種對心靈守護的氛圍,而愛情真正來的時候,會讓人沈浸,會有一種飛蛾撲火時的清醒,想真心地爲自己活過一次。

宇凡起身,從衣袋裏掏出一疊現金,放進英兒的手裏,撫撫她的頭,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還是拉拉手吧,我該回去了。”英兒的淚一下子就漫了上來,迷亂中牽住宇凡的衣襟:“別走————宇凡————我————”英兒一下子把頭乘勢埋在宇凡的手臂裏,英兒覺得自己心裏那份堅持象沙一樣流泄下來,那將不再只是一種做出來的瀟灑。

宇凡象第一次擁抱英兒那樣,把英兒的頭緊緊地貼在胸前,那時他望見旅館外的路燈格外的明亮,有一顆大大的淚珠滑過線條剛硬的面頰,“不要,英兒。愛情是世界上最沒有把握的東西,如果我們都醉了,誰扶誰?”宇凡依然輕輕地拍著英兒的脊背。

英兒的擡起她好看的睫毛,象重新認識宇凡一樣定定地望住他,宇凡沒有再說話,而英兒已讀懂了他目光裏的猶豫和堅定,在真心的愛裏,不僅僅只有激情,還有責任,還有心靈的關護,還有沈澱下來的許多東西。

“謝謝你,宇凡。你是這麽好的一個人————”英兒幫助宇凡把外衣披上,宇凡再次伸出寬大的手,握了握英兒:“拉拉手,明早我送你走。”“拉拉手”英兒哽咽著,再一次望著宇凡不回首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英兒返回的那個清晨,南方也下起了雪,一樣的輕柔和溫潤,只是很暖。在走向車門的一瞬間,英兒回身握住宇凡,四目相對,幾乎同時說出一樣的話,英兒說:“冬天快過去了————”宇凡馬上接道:“春天還會遠嗎?”然後兩個人開心明朗地笑。最後宇凡揮了揮手:“我們還有好長的路要走,拉拉手走下去吧————”英兒的眼淚就又漫了上來。

列車啓動的時候,英兒發現車廂裏的燈光明亮了許多,冬天帶走的,春天還會給你麽?英兒瞌上了眼睛————